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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帶;介詞;語法化;機制
中圖分類號:H1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4)01-0000-01
一、引言
最早關注“連”類虛詞的是馮春田先生(1991),他列出了“連”類虛詞產生“包括義”的歷史時期。但是,沒有解釋“連”類虛詞語法化的路徑和演變機制。鐘兆華(2002)系統地探討了“連”類虛詞介詞產生的歷史時期,因為這類詞在歷時演變中都產生過“包括義”,鐘先生把它們稱為“牽涉介詞”。馬貝加(2002)在《近代漢語介詞研究》中根據語義分類,把這類詞劃分為“范圍介詞”的大類,“連帶”介詞的小類。馬先生提出,“帶”在南北朝時期就位于“N1+V1+N2+V2”格式的“V1”位置,且在發展中與“連帶”介詞“連,和”對舉而用。在“V1”的位置確實為動詞“帶“語法化提供了句法條件,類推的作用也可能使“帶”由動詞向介詞轉化。但是馬先生沒有進一步分析。史金生 胡曉萍(2007)認為介詞“帶”只出現在宋代少量的文獻中,“帶”后又退回動詞的用法,可能是使用頻率低,且動詞性過強,妨礙了它的繼續語法化。但是史,胡也沒有對“帶”的語法化機制做出明確的深入的解釋,筆者認為有必要厘清。
二、動詞“帶”
“帶”在先秦文獻中多為名詞,但是也有動詞用法:
2a1. 仆者右帶劍。(禮記 少儀)
2a2. 帶麻于房中。(禮記 喪大禮)
2a3. 為帶甲三萬[一八],以勢攻,雞鳴乃定。(國語卷第十九)
2a4. 吾先君闔廬不貰不忍[三],被甲帶劍,挺鈹鐸[四],以與楚昭王毒逐於中原柏舉[五]。(同上)
2a5. 南帶涇、渭[二]。(戰國策卷五)
2a組表明動詞“帶”的原始意義多為“攜帶,連接”等義。
到了唐代,“帶”所出現的句式復雜化,而且“帶”后面的賓語語義抽象化,不再是具體的事物。
2b1. 在京諸司及諸道帶職奏官,或非時僉替,考限未滿,并卻與本資官。(舊唐書卷一九上 本紀第一九上)
2b2. 當今發一卒以御邊陲,遣一兵以衛社稷,多無衣食,皆帶饑寒。(舊唐書卷一一 列傳第五一)
2b3. 中書舍人兼吏部侍郎崔漪帶酒容入朝。(舊唐書卷一二八 列傳第七八)
2b組的“帶”處于“NP1+V1+N2+VP2”結構的“V1”位置,但它的詞義仍是原始義“攜帶”,即只要的事物攜帶次要的事物?!癡1”的句法位置的出現,為其語法化提供了句法條件。
三.“連帶”義動詞的產生
3a1. 凡日月帶蝕出沒,各以定法通蝕分。(新唐書卷三上 志第二上)
3a1的“帶”在句法層面上是位于“NP1+V1+N2+VP2”中“V1”的位置,語義上,“帶”可以是“攜帶”也可以是“連帶”,即“日月”是主要事物,“蝕”是“連類而及”的次要事物。與2b組的不同之處還在于,2b組的“VP2”是“主要事物N1”發出的,次要事物“N2”不具有“VP2”的性質,但是3a1的例子中,“VP2”是“主要事物N1,次要事物N2”共有的性質。即3a1的結構即可以分析為連動結構也可以分析為狀中結構?!皫А庇伞皵y帶”義產生“連帶”義也符合人們認識世界的認知原則?!皵y帶”義的賓語不參與“VP2”的行為,但當其賓語為不可“攜帶“之物,且參與了“VP2”時,“帶”就演變為了“連帶”義。
四、由“動詞”到“介詞”的演變
鐘兆華(2002)在闡述介詞“帶”產生的時期時舉了宋代的例子。筆者認為介詞“帶”在唐代就已產生。在動詞到介詞演變的歷時分析中,筆者擬用N1,N2語義演變的方法來界定介詞“帶”的產生。
根據N是施事與受事的關系,筆者擬分為兩大類:
A. N都是施事
A1.主要事物N1在前,次要事物N2在后,且都在V2前面
即:N1+帶+N2+V2
4a1. 夾岸朱闌柳映樓,綠波平幔帶花流。(全唐詞 徐鉉 柳辭枝十二首)
4a2. 惆悵墻東,一樹櫻桃帶雨紅。(全唐詞 馮延巳 采桑子)
4a3. 孤嶼含霜白,遙山帶日紅。(全唐詩卷一 重幸武功)
4a4. 仙馭隨輪轉,靈烏帶影飛。(同上 賦秋日懸清光賜房玄齡)
A12.帶+N1+N2+V2
4b1. 臨城卻影散,帶暈重圍結。(全唐詩卷一 遼城望月)
4b2. 帶岫凝全碧,障霞隱半紅。(全唐詩卷一 遠山澄碧霧)
A13.N1省略 即:帶+N2+VP2
4c1. 年光離岳色,帶疾臥南原。(全唐詩卷七百十六 贈胡處士)
4c2. 經秋少見閑人說,帶雨多聞野鶴鳴。(全唐詩卷七百二十四 贈王山人 唐求)
A2.動詞“V2”在主要事物“N1”之前 即:帶+N2+V2+N1
4d1. 帶岫凝全碧,障霞隱半紅。同上 遠山澄碧霧 (帶+N2+V2+N1)
4d2. 帶星飛夏箭,映月上軒弧。(全唐詩卷四十五 奉和九月九日應制)
4d3. 帶火移星陸,升云出鼎湖。(全唐詩卷六十 龍)
4d4. 流聲集孔雀,帶影出羊。(全唐詩卷六十五 詠井)
B. N都是受事
B1.主要事物N1,次要事物N2都在V2的前面 即N1+帶+N2+V2
4e1. 花眼綻紅斟酒看,藥心抽綠帶煙鋤。(鑒誡錄 卷八)
4e2. 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鑒誡錄 卷九)
4e3. 數首新詞帶恨成,柳絲牽我我傷情。(全唐詞 薛能)
4e4. 錦色連花靜,苔光帶葉熏。(全唐詩卷七十八 賦得白云抱幽石 駱賓王 )
B2.次要事物N2在V2的前面,主要事物N1在V2的后面
4f1. 趁風開靜戶,帶葉卷殘書。(全唐詩卷五百三 酬吳之問見贈 周賀)
4f2. 帶火遺金斗,兼珠碎玉盤。(全唐詩卷五百三十九 擬沉下賢 李商隱)
4f3. 帶文雕白玉,符理篆黃金。(全唐詩卷五百四十八 送西川梁常侍之新筑龍山城,并錫賚兩州刺史及部落酋長等 薛逢)
B3.V2只對N2起作用
4g1. 臥穩添睡,行遲帶酒酲。(全唐詩卷四百四十 江州赴忠州,至江陵已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 白居易)
4g2. 一色青松幾萬栽,異香薰路帶花開。(全唐詩卷五百六十一 過象耳山二首 薛能)
4g3. 渡口和帆落,城邊帶角收。(全唐詩卷六百二十七 夕陽 陸龜蒙)
從以上8組(a―g)中,a―e組都有可能被理解為動詞,f組有更接近介詞,但還是不能完全排除動詞義。這說明,介詞“帶”來源于“連帶”義動詞。g組就演變為了真正的介詞,g組中的“N1”不再具有“V2”的性質或者受“V2”支配,N1,N2也不再是同一種類別的事物或性質,動詞“帶”的“連帶”義消失,“帶+N2+V2”只能分析為“[帶+N2]+V2”的狀中結構,介詞“帶“引介的賓語“N2”是“V2”支配的對象,“帶”演變為“連帶”義介詞。
介詞“帶”萌芽于唐代,在“N1+帶+N2+V2”的格式中發展演變,在“帶+N2+V2”格式中產生定性,語義來源是“連帶”義動詞。在其演變過程中,N1,N2的次類變換對于介詞“帶”的產生有著重要的界定作用。
“帶”的介詞用法使用頻率極低,很大程度上阻礙了它的語法化。介詞是功能詞,發展到一定程度,會出現功能專一化的結果,加上“帶”的使用頻率低,它的介詞功能在宋代只偶爾見到,也符合語言自身發展的需要。
參考文獻:
[1] 馮春田. 《近代漢語語法問題研究》 〔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1.
[2] 馬貝加. 《近代漢語介詞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 ,2001.
[3] 鐘兆華. 漢語牽涉介詞試論 〔J〕.中國語文,2002,(2).
[4] 田春來. 《祖堂集》介詞研究 〔D〕.上海師范大學,2007.
關鍵詞:近代漢語;異形詞;來源
中圖分類號:H134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21101(2013)02007607
收稿日期:2012-12-20
基金項目:廣州市哲學社會科學發展“十二五”規劃2012年度一般課題“近代漢語異形詞研究”(2012YB21)資助;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明清俗語辭書及其所錄俗語詞研究”(09BYY048)資助
作者簡介:曾昭聰(1969-),男,湖南洞口人,暨南大學文學院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漢語詞匯訓詁研究。
關于現代漢語異形詞的研究學界成果較多,而關于近代漢語異形詞,則尚無系統研究。筆者將 “近代漢語異形詞”界定為:近代漢語階段同時或先后產生的同音、同義而書寫形式不同的詞語。所謂“近代漢語”,指自唐代至清初漢語發展的歷史階段;“同音”,包括方言音變和歷史音變;“同義”,指一個及以上義位(義項)相同。筆者在對明清俗語辭書及其所錄俗語詞進行研究的過程中,注意到近代漢語中豐富的異形詞現象,因而對其來源進行了思考。
近代漢語異形詞的來源非常復雜。既有歷時層面的來源,也有共時層面的來源。我們結合明清俗語辭書中所見異形詞(某組異形詞中至少有一個成員見于明清俗語辭書),從文字、語音兩個方面進行了共時與歷時的綜合考察。從文字角度看異形詞的來源,包括因古今字、異體字、正俗字而形成的異形詞;從語音角度來看異形詞的來源,包括因通假字、古今音變、方言音轉、聽音為字、連綿詞、外來詞而形成的異形詞。當然,有些分類是交叉的,我們只是分別從不同側面進行強調,有不少異形詞的形成是同時具備多種原因的。
本文以明清俗語辭書語料為線索討論近代漢語異形詞的來源。篇幅所限,每小類僅舉三組例子;舉例時少數文字因需要而保留繁體字形式。
一、因古今而形成異形詞
古今字是漢字發展的不同歷史階段先后出現的記錄相同意義的不同文字形式。例如:
【都啚】【都鄙】“都啚”一詞,明陸噓云《世事通考》列地理類,無釋義[1]61。
按,“啚”為“鄙”之古字,《說文·部》:“啚,嗇也。”段注:“下文云:‘嗇,愛濇也?!端俊吩唬骸疂?,不滑也?!脖闪咦之斪鞔?,鄙行而啚廢矣?!薄墩f文》所記錄的“啚”義是鄙吝。然“啚”指偏遠地區,與“都”相對,這一用法也是很早就有了?!兑筇摃踺既A》:“土方正于我東啚,二邑?!薄墩f文·邑部》:“鄙,五酇為鄙。從邑,啚聲。”商承祚《殷虛文字類編》:“即都鄙之本字。《說文解字》以為啚嗇字,而以鄙為都鄙字。考古金文都鄙字亦不從邑,從邑者后所增也。”“啚”、“鄙”為古今字?!稘h語大詞典》“都鄙”條義項二:“京城和邊邑?!蔽词铡岸紗灐?。“都啚”、“都鄙”為異形詞。
【匡當】【筐當】清翟灝《通俗編》卷二十四《居處》“匡當”條:“《說文》‘槶’字注云:筐當也?!敗肿⒃疲航袼子锌锂斨?。二字不同。應以無‘竹’為正?!队衿酚钟小?,訓云門,其實亦只應書‘匡’。”[2]549清梁同書《直語補證》“匡當”條:“《說文》‘槶’字注:筐當也。筐從竹。唯徐鍇系傳云:今俗猶有匡當之言。引當字注者誤?!盵2]885
按,《直語補正》糾正《通俗編》引文出處之誤:“今俗有匡當之言”是徐鍇系傳之語,非許慎語,“引當字注者誤”。按《說文·木部》“槶,筐當也?!毙戾|系傳:“今俗猶有匡當之言?!倍斡癫米ⅲ骸翱锂?,今俗有此語,謂物之腔子也。”即邊框義。楊樹達《積微居小學述林·文字孳乳之一斑》:“匡當有界域,與國有界域同?!绷硗?,“匡當”一詞中的“匡”,《通俗編》以為“應以無竹為正”。其實,“匡”是“筐”的古字,《詩·小雅·楚茨》:“既齊既稷,既匡既勑?!编嵭{:“天子使宰夫受之以匡?!标懙旅麽屛模骸翱?,本亦作匡。”《說文·匚部》:“匡,飯器,筥也……匡或從竹。”章炳麟《新方言·釋器》:“槶,筐當也。古悔切。字亦作簂?!夺屆罚骸l,恢也?;掷舶l上也。’今浙江稱作帽木楥為頭簂?!彼远呤且颉翱铩薄翱稹惫沤褡值年P系而形成的異形詞。
【撁夫】【縴夫】【牽夫】“撁夫”一詞,明陸噓云《世事通考》列人物類,無釋義[1]66。
按,《漢語大詞典》未收“撁夫”?!妒朗峦肌穼⑵渑c“駕長”等詞放在一起,據其詞目編排方式(語義相類者排在一起)當是指“縴夫”。《漢語大詞典》“縴夫”條:“用纖繩拉船或車前進的人。”首例為明吳嘉紀《挽船行》:“老姑起把船,新婦為縴夫。”從“縴夫”二字字形出現的時代來說,始見于明沒錯,然從詞的角度來說,舉明代例則過晚。因為唐代已有“牽夫”這一用法。唐杜牧《與汴州從事書》:“汴州境內最弊最苦是牽船夫。大寒虐暑,窮人奔走,斃踣不少。某數年前赴官入京,至襄邑縣,見縣令李式,年甚少,有吏才,條疏牽夫,甚有道理?!贝宋那懊嬲f“牽船夫”,后面說“牽夫”,可證其同。宋鄧深《即事六絕》之一:“臥櫓無聲百丈斜,牽夫匍匐入蘆花?!彼卧S綸《次韻徳久舟行阻風》:“昨日顛風鳥雀喧,牽夫寸步不能前?!彼螚钊f里《舟過蘭溪》:“船底石聲知淺水,沙頭笠影倦牽夫。”《漢語大詞典》未收“牽夫”。又,“撁夫”用例最早見于宋代。例如宋袁說友有詩題名為《江舟撁夫有唱湖州歌者,殊動家山之想,賦吳歌行》。又,宋衛宗武《歸舟》:“回艇臨塘路,撁夫欣路平。”“撁夫”即“縴夫”、“牽夫”。因為“牽”的本義就是牽引?!墩f文?牛部》:“牽,引前也?!薄稄V雅?釋言》:“牽,挽也。”《正字通?牛部》:“牽,別作撁?!薄墩滞??糸部》:“縴,挽船索也。”“縴”、“ 撁”當是“牽”的后起區別字,因之“牽夫”、“縴夫”、“撁夫”成為異形詞。
二、因異體字而形成異形詞
所謂異體字,指音義相同而字形不同的漢字。從音義相同的廣義角度來說,也包括俗字在內。例如:
【子壻】【子婿】清梁同書《直語補證》“子壻”條:“《史記·張耳陳馀列傳》: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朝夕袒鞴蔽,自上食,禮甚卑,有子壻禮?!盵2]896
按,“壻”、“婿”二字為異體。《說文》:“壻,夫也。從士,胥聲?!对姟吩唬号膊凰?,士貳其行。士者,夫也。讀與細同。婿,壻或從女?!薄稘h語大詞典》“子壻”條:“亦作‘子婿’。”釋義:“女兒的丈夫,女婿。”舉三例,除《直語補證》已舉之《史記·張耳陳馀列傳》外,還有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治家》:“婦人之性,率寵子壻而虐兒婦。”唐柳宗元《祭楊憑詹事文》:“子婿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昭祭于丈人之靈。”其中《史記》、《顏氏家訓》作“子壻”,柳宗元文作“子婿”。
【發攂】【發擂】明陳士元《俚言解》卷二“擂鼓”條:“譙樓啟明定昏,或祭祀,槌鼓三通,俗呼發攂。唐岑參《凱歌》‘鳴笳攂鼓擁回軍’是也。攂,俗作擂,古作雷。古樂府:官家出游雷大鼓。雷,去聲,見隊韻?!盵1]36又清顧張思《土風錄》卷六“攂鼓”條:“《宋史·禮志》:打球,‘命諸王大臣馳馬爭擊,旗下攂鼓?!瘲钌帧兜ゃU錄》引岑參《凱歌》:‘鳴笳攂鼓擁回車’,以為近制。啟明定昏鼓三通曰‘攂鼓’,當用此字,今本作‘疊鼓’,非。”[1]242-243
按,明楊慎《丹鉛總錄》卷二十一“攂鼓”條:“岑參《凱歌》:鳴笳攂鼔擁回軍。今本攂作疊,非。近制:啟明定昏,鼔三通,曰發攂。當用此字。俗作‘擂’,非?!當b’亦俗字。然差善于‘擂’。古樂府:官家出游雷大鼓。‘雷’轉作去聲用。”“發攂”還有分用的,如同現代漢語口語中的“洗澡”兩個語素分用一樣:《漢語大字典》引《水滸全傳》第十二回:“將臺兩邊左右列著三五十對金鼓手一齊發起攂來?!薄稘h語大詞典》“發擂”條義項一:“指起更打鼓。也指啟明定昏?!迸e三例:王實甫《西廂記》第三本第二折:“謝天地!卻早日下去也!呀,卻早發擂也!呀,卻早撞鐘也!”《警世通言·金令史美婢酬秀童》:“張陰捕驚醒,坐在床鋪上,聽更鼓,恰好發擂?!鼻逶丁峨S園隨筆·六更》:“宋大內五更已絶,則梆鼓遍作,號曰蝦蟆更,亦號六更。其時禁門開,而百官集,如外方之攢點,今之發擂是也?!逼渲小毒劳ㄑ浴防械摹鞍l擂”《漢語大詞典》誤排為“打擂”,今正?!稘h語大詞典》“發擂”條義項一首舉元代例,按宋代已見: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二一:“東而南,轉而之西,連亙西北,薄城而營,長十五里,闊十余里,至晚發擂,聲震山谷。父老皆言:有生以來或未之聞?!毕挛模骸笆蝗赵?,敵營發擂,聲如昨日。”又下文:“金人自到此日,給炒麥數合,疲困已甚,皆思北歸,抽摘人馬過河,至晚不輟。然不復發擂,只擊鑼數聲而已。”宋李綱《梁溪集》卷九十二:“至二十三日夜昏黃,到光州西城廂,聽得城上發擂打更?!逼渌骼C不煩一一列舉。由宋代用例、《漢語大詞典》所引元曲、清代袁枚“今之發擂是也”等可知“發擂”一詞自宋至清,均為俗語詞。按,“擂”、“攂”為異體字。《玉篇·手部》:“攂,攂鼓也。”《正字通·手部》:“攂,擂本字?!薄顿笛越狻芬詾椤皵b,俗作擂”是對的,《丹鉛總錄》“……發攂。當用此字。俗作擂,非”則是鄙薄俗字的觀點?!鞍l擂”與“發攂”為異形詞。
【笊籬】【】清顧張思《土風錄》卷三“笊籬”條:“湯中取物竹器曰笊籬,見《指月錄》:唐龐蘊居士訪大同濟師,師提起笊籬曰:‘龐公!’龐云:‘你要我笊籬,我要你木杓?!嘧鳌钫\齋詩:親撈微帶生。(蘇鶚《杜陽雜編》:同昌公主出降,鏤金為笊籬。)”[1]203
按,據《土風錄》記錄的異體字,“”字書未見;“”,據《中華字?!罚瑑H見于“接”一詞,這是古時的一種頭巾,見《晉書·山簡傳》。“”之“”與“接”之“”僅是字形偶合而已?!绑苫h”是用竹篾、柳條或金屬絲編織的漏勺,因其作用與網類似,故字又從“網”?!绑苫h”亦作“”,這是異體字(也是俗字)所構成的異形詞。
三、因正俗字而形成異形詞
俗字是“區別於正字而言的一種通俗字體” [3]1,相沿既久,往往也能取得“正字”的地位。文字的正俗之別是異形詞的一個來源。例如:
【攢帳】【攅帳】清梁同書《直語補證》“攢帳”條:“《舊五代史·周世宗本紀》:毎年造僧帳兩本,一本奏聞,一本申祠部。逐年四月十五日后,勒諸縣取索管解寺院僧尼數目申州,州司攅帳。”[2]887-888
按,《漢語大詞典》“攢帳”條:“亦作‘攅帳’。結帳,清算帳目?!迸e《金瓶梅詞話》二例:第六十回:“那日新開張,伙計攢帳,就賣了五百余兩銀子。”又第七十五回:“明日三十日,我叫小廝來攅帳,交與你,隨你交付與六姐 ,教他管去?!庇伞吨闭Z補證》所舉《舊五代史》例,知其書證過晚。在《金瓶梅詞話》之前的用例還有:宋洪適《盤州文集》附宋許及之《宋尚書右仆射觀文殿學士正議大夫贈特進洪公行狀》:“公曰:漢法:令長吏守丞歲終上計,大略似今攢帳耳?!庇肿鳌皵e帳”,蓋“攅”為“攢”之俗字?!蹲謪R·手部》:“攅,俗攢字?!薄稘h語大詞典》所舉《金瓶梅詞話》兩例即異形詞并存。又如:宋黃震《黃氏日抄》卷八十《曉諭亭戶安業》:“亭戶作過者,只今帖息;逃走者,只今歸還。本司見行攅帳,選官前來散還本錢,各各仍前著業?!?/p>
【棒椎】【棒槌】清梁同書《直語補證》“棒椎”條:“‘椎’字注?!盵2]912
按,“‘椎’字注”指承上一條釋語所引《廣韻》?!稄V韻》:“椎,椎鈍不曲撓也。亦棒椎也。又椎髻。”“椎”,《說文·木部》:“椎,擊也?!倍巫ⅲ骸八該粢病!薄白怠庇忻麆觾煞N用法,其名詞義后作“槌”。“槌”本指放置蠶箔的木柱?!墩f文·木部》:“槌,關東謂之槌,關西謂之?。”但后來又成為“椎”的通用俗字。《集韻·脂韻》:“椎,通作槌?!薄断w胍袅x》卷四“槌胷”條:“槌,俗字也,正作椎?!薄鞍糇怠币辉~指木棒,《漢語大詞典》未收,但收有其異形詞“棒槌”,義項一:“捶打用的木棒?!笔桌e《金瓶梅詞話》第三八回:“便取棒槌在手,趕著打出來。”按此用例過晚?!短綇V記》卷二五八“高敖曹”條引《啟顏錄》:“桃生毛彈子,瓠長棒槌兒。墻欹壁亞肚,河凍水生皮?!痹兆趦x《說郛》卷八十:“予謂雙陸之制,初不用棊,俱以黑白小棒槌,每邊各十二枚,主客各一色,以骰子兩只擲之,依點數行,因有客主相擊之法?!绷硗?,“棒椎”的用法也在《直語補證》所引《廣韻》釋語之前出現了:《龍龕手鑒》卷四:“椎,直追反,棒椎也”。又,《增修互注禮部韻略》:“椎,《漢[書]·張良傳》:為鐵椎百二十斤。又擊也,搗也。亦作捶。又椎鈍不曲撓。又棒椎。又椎髻。亦作魋?!薄鞍糇怠迸c“棒槌”,是俗字造成的異形詞。
【顙子】【嗓子】清梁同書《直語補證》“顙子”條:“今人謂喉中出聲曰顙子。見《夢溪筆談》‘叫子’一條?!盵2]908
按,《夢溪筆談》卷十三:“世人以竹木牙骨之類為‘叫子’,置之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謂之‘顙叫子’。嘗有病瘖者為人所苦,煩冤無以自言,聽訟者試取叫子,令‘顙子’作聲,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其冤獲申,此亦可記也?!眲t知此處“顙子”即“顙叫子”、“叫子”,即置于喉中吹之能模仿人聲的一種哨子?!吨闭Z補證》“今人謂喉中出聲曰顙子”,是嗓音之義,與《夢溪筆談》所記并不一致。不過,由《直語補證》的釋義“今人謂喉中出聲曰顙子”可知“顙子”也有“嗓音”義,其所引《夢溪筆談》“顙子”義也與“嗓音”有關而不是“喉嚨”義?!稘h語大詞典》“顙子”條釋義:“嗓子;喉嚨?!贬屃x與書證均無“嗓音”義,據《直語補證》可補“嗓音”義。
又按,“顙”本指額頭,《說文·頁部》:“顙,頟也?!币曛割^,《太玄·傒》:“天撲顙。”范望注:“顙,頭也?!焙韲禐槿祟^與軀干相連接之處,故“顙”又引申指喉嚨。隋巢元方《諸病源侯論·鼻病諸侯》:“頏顙之間,通于鼻道。”據《直語補證》,亦可引申指嗓音?!吧ぁ保未家?,乃是“顙”后起俗字,《集韻·蕩韻》:“嗓,喉也?!?因字從“口”,尤多用以表“嗓音”義。明郭勛輯《雍熙樂府·一枝花·嘲妓丑》:“歌聲時,嗓拗;舞旋時,腰駝?!薄稘h語大詞典》收有“嗓子”條,列“喉嚨”、“嗓音”兩個義項?!邦嫛?、“嗓”正俗字,故“顙子”與“嗓子”為異形詞。
四、因通假字而形成異形詞
通假字就是用讀音相同相近的字替代本字。一般來說,通假字是可以考知其本字的。
【裝潢】【裝璜】清郝懿行《證俗文》卷十七:“染紙謂之裝潢。(《釋名》:潢,染紙也。《齊民要術》有裝潢紙法。《唐六典》:崇文館有裝潢匠五人。高澹人曰:裝潢謂裝成而以蠟潢紙也。案潢有上去二音。)”[1]2474又,清伊秉綬《談征·事部》:“《魏古錄》:凡書畫裝潢之佳,自范曄始。楊升庵曰:《唐六典》有裝潢匠,注:音光,上聲,謂裝成而以蠟潢紙也。今制箋猶有裝潢之說,作平聲讀非。唐秘書省裝潢匠六人,恐是今之表背匠?!盵1]1280
按,《漢語大詞典》“裝潢”條義項一:“古時裝裱書畫用黃蘗汁染的紙,即潢紙,故稱?!薄耙徽f,潢,猶池。言書畫周邊裝飾綾錦,則緣內如池,裝成卷冊,謂之裝潢。明方以智《通雅·器用》:‘潢,猶池也,外加緣則內為池,裝成卷冊,謂之“裝潢”,即“表背”也?!贝颂幏揭灾堑臅r代《漢語大詞典》誤作“清”,今正。《說文·水部》:“潢,積水池?!焙笠曛秆b潢?!队衿に俊罚骸颁?,染潢也?!薄稄V韻·宕韻》:“潢,《釋名》曰‘染書也。’”《齊民要術》有“染潢及治書法”。《說文·玉部》:“璜,半璧也?!薄颁辍睘楸咀?,“璜”為通假用法。由此“裝潢”與“裝璜”成為異形詞。
【滑澾】【滑汰】清顧張思《土風錄》卷十“滑澾”條:“行路欲顛仆曰打滑澾,見皮日休《吳中苦雨》詩:‘蘚地滑澾足’。亦可作滑汰,東坡《秧馬歌》:‘聳踴滑汰如鳧鹥’。(《說文》:‘汰,滑也?!稄V韻》‘澾’注:‘泥滑’。又‘跶’注:‘足跌’。)”[1]286
按,《玉篇·水部》:“澾,滑也?!薄稄V韻·曷韻》:“澾,泥滑?!薄疤眲t為清洗義?!墩f文·水部》:“汏,淅?也?!蓖躞蘧渥x:“汰者,汏之訛?!薄锻溜L錄》所引不確?!稄V雅·釋詁二》:“汏(汰),灑也?!币虼耍盎敝疤北怼盎绷x是通假用法,“滑汰”是因通假字而成為“滑澾”的異形詞。
【溫暾】【溫燉】【鶻忒】清顧張思《土風錄》卷九“溫暾”條:“物微暖曰溫暾。案,《致虛閣雜俎》云:‘今人以性不爽利者曰溫暾湯,言不冷不熱也?!徥稀督骐[筆記》謂溫暾等字皆樂天語。案,元微之詩:‘寧愛寒切烈,不愛旸溫暾?!踅ā秾m詞》:‘新晴草色暖溫暾’。不獨樂天也。(樂天詩:‘池水暖溫暾’?;蛞詾轫n文公詩。又《火爐詩》云:‘溫燉凍肌活?!恕疁責酢癁椤馃搿Ec‘暾’異。)俗又轉其音曰‘鶻忒’。”[1]279
按,“溫暾”指“物微暖”,白居易《別氈帳火爐》詩“婉軟蟄鱗蘇,溫燉凍肌活”中之“溫燉”亦“微暖”之義,并非如《土風錄》所說的“火熾”義。“燉”本指火光,但在《廣韻》中有他昆切讀音,通“暾”。白詩“溫燉”因通假字而與“溫暾”形成異形詞關系?!八子洲D其音曰‘鶻忒’”,則“鶻忒”為其音轉異形詞。
五、因古今音變而形成異形詞
漢語語音有古今之別,某一個詞到后代因語音有所變化而被寫成另一個形式,就形成了異形詞。
【蟅蟒】【虴蛨】【虴蜢】【蚱蜢】/【螞蚱】【麻劄】【馬劄】【蛨蚱】清梁同書《直語補證》“麻劄”條:“揚子《方言》蟅蟒即蝗。注:‘蟅音近詐,亦呼虴蛨?!癖狈饺撕粑涷?,或麻劄,即此二字。顛倒聲轉之異。《元史·五行志》:至元五年,京師童謠曰:白雁向南飛,馬劄望北跳。隨俗寫耳?!盵2]903
按,《漢語大詞典》未收“麻劄”。《漢語方言大詞典》“麻劄”條:“又作‘麻蚱’。”“麻蚱”條:“〈名〉蚱蜢;蝗蟲。西南官話。……也作‘麻劄’”,后舉《直語補證》例。按,由《直語補證》“今北方人呼作螞蚱,或麻劄”及其所引《元史》“京師童謠曰:白雁向南飛,馬劄望北跳”,知《漢語方言大詞典》僅列為“西南官話”有所不妥,亦當為北方方言。
又按,《方言》卷十一:“蟒……南楚之外謂之蟅蟒,或謂之蟒……。”《說文·蟲部》段注:“蟅蟒,即今北人所謂蛨蚱,江南人謂之蝗蟲。蟅蟒、虴蜢,一語之轉?!蓖醴蛑对娊洶奘琛び娘L》“斯螽、莎雞、蟋蟀”:“斯螽,毛傳曰:‘蚣蝑也?!斗窖浴芳啊稄V雅》謂之舂黍。郭璞曰:‘江東呼虴(蚱)蛨(蜢)?!癜矗E蛨似螳蜋,項稍短而無斧,六七月間好入人葛衣中,閩粵人生啖之?!闭卤搿缎路窖浴め寗游铩罚骸啊墩f文》:‘蝗,螽也?!裢ㄑ灾^之蝗,或謂之蛨虴,或謂之虴蜢?!斗窖浴纷飨V蟒?!庇纱耍跋V蟒”、“虴蛨”、“虴蜢”、“蚱蜢”是一組古今方言音轉異形詞,“螞蚱”、“麻劄”、“馬劄”、“蛨蚱”是另一組古今方言音轉異形詞。兩組異形詞又是“顛倒聲轉之異”
【胡嚨】【喉嚨】清顧張思《土風錄》卷七“胡嚨”條:“喉嚨曰胡嚨。按,《后漢[書]·五行志》童謠云:‘吏置馬,君具車,請為諸君鼓嚨胡?!?,頷下肉也。又去聲。《金日磾傳》“捽胡”,晉灼音“護頸”也。(楊升庵《古音馀》‘喉’載‘虞’韻,音‘胡’,則‘喉嚨’亦可讀‘胡嚨’。‘尤’、‘虞’二韻古通也。)”[1]255又,清梁同書《直語補證》“胡嚨”條:“《后漢[書]·五行志》:‘請為諸君鼓嚨胡?!窭镎Z以喉嚨為胡嚨,古也?!盵2]903
按,《漢語大詞典》“胡嚨”條:“喉嚨。清顧炎武《日知錄·胡嚨》:‘古人讀侯為胡?!断⒎蚬獋鳌穾煿旁唬骸把?,喉嚨?!奔唇袢搜院鷩刀!眳⒁浴锻溜L錄》所引“楊升庵《古音馀》‘喉’載‘虞’韻,音‘胡’”,知《直語補證》所謂“今里語以喉嚨為胡嚨”,確實是保存了古音?!昂鷩怠笔禽^早的詞形,“喉嚨”晚出,但“胡嚨”一直保存在某些方言中?!吨闭Z補證》說“今里語以喉嚨為胡嚨,古也”,《日知錄》說“今人言胡嚨”,所謂“今人言”,似均指其方言。二人均為吳方言區人(梁同書為浙江錢塘人,顧炎武為江蘇昆山人)。但據《漢語方言大詞典》,“胡嚨”一詞指“嗓子,喉嚨”,見于中原官話、晉語、江淮官話、西南官話、吳語、閩語,則“胡嚨”一詞基本上是通用詞了。所以“胡嚨”、“喉嚨”主要還是因古今音變所產生的異形詞。
【登時】【當時】【頓時】明陳士元《俚言解》卷一“登時”條:“登時猶言實時、當時也。當讀去聲。《唐書》田弘正笑劉悟曰:‘聞除改,登即行矣。’胡三省《通鑒》注:‘登即行,言登時行也。’《律條》:‘凡夜無故入人家,主家登時殺死,勿論。’按韻書‘登’注‘升也,進也,又成也,熟也?!療o實時、當時之義?!菚r’蓋方言耳?!盵1]7-8
按,《資治通鑒·宋紀十六》“帝登帥衛士”胡三省注:“登,登時也。登時,猶言實時也。”《助字辨略》卷二“《吳志·鍾離牧傳》注‘牧遣使慰譬,登即首服’”劉淇按:“登,即登時,省文也?!卑矗暗菚r”即“當時”,也相當于今天所說的“頓時”[4]86-87。“登時”表此義的較早例子:《三國志·魏志·管輅傳》:“輅以為注《易》之急,急于水火。水火之難,登時之驗?!睍x葛洪《抱樸子·釋滯》:“又中惡急疾,但吞三九之炁,亦登時差也?!薄爱敃r”表登時、頓時義《漢語大詞典》首引《海內十洲記》,此書舊題漢東方朔撰,《四庫全書總目》以為當在六朝時,則基本上與“當時”同時?!邦D時”則清代才出現。因此,“登時”、“當時”、“頓時”是一組因古今音變而在不同時代出現的音轉異形詞。
六、因方言音轉而形成異形詞
漢語語音不但有古今之別,同一時代也有方言音轉情況(有時也包括訛轉)。古今音變與方言音變往往又是結合在一起的。例如:
【呆木大】【呆木頭】【呆木徒】清梁同書《直語補證》“呆木大”條:“俗謂不慧者為呆木大。馱去聲?!遁z耕錄》‘院本名目’有此。”[2]886
按,《輟耕錄》卷二十五確記有“呆木大”,但與今義是否完全相同還需考證。因“木大”為宋代戲曲角色名,推測這一角色名所指角色可能為“不慧者”。臺灣《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呆木大”條義項一:“愚蠢的人。直語補證·呆木大:‘俗謂不慧者為呆木大?!喾Q為‘呆木’。”《漢語大詞典》未收該詞。《漢語方言大詞典》亦未收該詞,但收“呆木頭”,所錄義項有二,其一:“〈形〉不機靈;不聰明。吳語。江蘇江陰。浙江紹興?!逼涠骸啊疵当扔靼l呆不動或反應遲鈍的人。吳語。上海[E23-22 mo12-55 d23-21]?!缎殖薄返谌兀骸麄兌己汀话?,焉能解得你的寂寞?!憬B興。魯迅《故事新編·出關》:‘孔子好像受了當頭一棒,亡魂失魄的坐著,恰如一段~。’”《明清吳語詞典》“呆木徒”:“又作‘呆木大’”,據“光緒鎮海縣志39卷”轉引《直語補證》。三詞可視為同一方言內部的音轉異形詞。
【望子】【幌子】明陳士元《俚言解》卷二“望子”條:“望子,酒家懸幟也。古謂酒幟為簾。簾音廉?!俄n非子》:‘宋人有酤酒者,懸幟甚髙而酒不售?!度蔟S續筆》有‘酒肆旗望’之文。今人呼酒旗為望子?!盵1]35又,清翟灝《通俗編》卷二十六《器用》“望子”條:“《廣韻》:‘青簾,酒家望子?!唇窠员?,凡市賈所懸標識,悉呼望子。訛其音,乃云幌子?!盵2]584
按,明楊慎《丹鉛馀錄》卷八“酒簾”條:“《韓非子》:‘宋人有酤酒者,懸幟甚髙?!瘞弥^之簾,簾謂之酒旗。《唐韻》‘簾’字注當云‘酒家懸幟’,豈不雅乎?乃云‘酒家望子’,俚甚可笑。”《俚言解》似襲之而來。所謂“望子”,即高懸以望的標識?!短祈崱吩啤熬萍彝印?,“訛其音,乃云幌子”。則“幌子”是“望子”的方言音轉異形詞。
【席】【沖席】【撞席】【闖席】明陳士元《俚言解》卷二“席”條:“音銃,《字學集要》:飲酒不請自來曰席。俗作沖席?!盵1]30又清顧張思《土風錄》卷七“撞席”條:“朱國禎《涌幢小品》載:士子有用中論中式者,后相競用之。時為語曰:‘主司好請客,徐干偶撞席。只好這一遭,后會難再得?!〞r以言不對題者,為請客文章)俗謂不邀自至者曰撞席。‘撞’轉作‘闖’,蓋言突如其來也。”[1]252
按,諸詞皆表“飲酒不請自來”或酒席“不邀自至”?!稘h語大字典》據《廣韻》“”徂送切,音zòng,又“敠”字下“敠”注:“不請自來?!稄V韻·末韻》:‘敠,敠,食不喚自來?!额惼り凡俊罚骸當?,敠,不迎自來也。’”作“席”,則明代始見(《字學集要》為明代字書)?!稘h語大詞典》未收“席”、“沖席”,亦未收《漢語大字典》已錄、見于《廣韻》、《類篇》中的“敠”。但收有“撞席”、“闖席”。前者釋義:“未受邀請而赴宴。”舉三例,首例是元王子一《誤入桃源》第三折:“你把柴門緊緊的閉上,倘有撞席的人,休放他進來。”后者舉一例:明范濂《云間據目抄》卷一:“嵩(嚴嵩)子世蕃鷙縱,邀公(楊允繩)飲,有二客皆朝紳,不速而至。世蕃令兩童子持朱墨筆點其面,為闖席者戒?!庇?,“”見于《廣韻》,出現時間最早。字形從聚從攴,會意,義當是沖散他人聚會,似當是為表示“飲酒不請自來”這一意義而造的專用字?!顿笛越狻氛f“音銃”,與《廣韻》所記反切不相同,當是方言音轉。又,《俚言解》“俗作沖席”,則“”、“沖”方言音同。《土風錄》“俗謂不邀自至者曰撞席?!病D作‘闖’”,則“沖席”、“撞席”、“闖席”乃是因方言音轉而形成的異形詞。
七、因聽音為字而形成異形詞
聽音為字“包括三種類型:一是誤聽誤記,二是相近之字,三是變生澀為熟悉、變抽象為形象具體?!?[5]667“聽音為字”有時包括方言音轉;有時相當于通假字,但通假字一般有本字,而“聽音為字”則不一定能找“本字”。例如:
【薄相】【孛相】【白相】清顧張思《土風錄》卷十五“嬉游曰白相”條:“《姑蘇志·方言》‘薄相’注云:嬉劣無益兒童作戲。薄音如?。今吾俗呼薄作白,又作別,音之轉也。南郭《州志》(引者按,即張采《太倉州志》。采號南郭)云白音鼻,非是。(鼻音避作入聲者,土音之訛。)”[1]347清翟灝《通俗編》卷十二“孛相”條:“《吳江志》:俗謂嬉游曰孛相,《太倉志》作白相,《嘉定志》作薄相。按,皆無可證,惟東坡詩有‘天公戲人亦薄相’句?!盵2]265清錢大昕《恒言錄》卷二“薄相”條:“東坡《泛潁》詩:此豈水薄相,與我相娛嬉?!盵6]46清陳鳣《恒言廣證》卷二“薄相”條:“鳣按:《吳江縣志》:俗謂嬉游曰孛相,《太倉志》作白相,《嘉定志》作薄相?!盵6]39
按,諸俗語辭書將“孛相”、“白相”、“薄相”三個不同的寫法聯系在一起(其中《恒言廣證》晚出,當襲自《通俗編》),指“嬉游”。欲索其理據,則如《通俗編》所說:“皆無可證”,因此這三寫不種的寫法實為聽音為字而形成的異形詞。實際上,由于方言原因,實際還不止這三種詞形?!锻溜L錄》“今吾俗呼薄作白,又作別,音之轉也”,則還有作“別相”者。
【一刀兩段】【一刀兩斷】清翟灝《通俗編》卷二十六《器用》“一刀兩斷”條:“《朱子語錄》:克己者,是從根源上一刀兩斷,便斬絶了。又云:圣人發憤便忘食,樂便忘憂,直是一刀兩斷,千了百了?!盵2]574清梁同書《直語補證》“一刀兩段”條:“見《五燈會元》?!盵2]902
按,《直語補證》未舉出具體例子,以之為線索,可以發現《五燈會元》中用例頗多,如卷十二《龍潭智圓禪師》:“陽來日送出三門,乃問:‘汝介山逢尉遲時如何?’師曰:‘一刀兩段?!薄锻ㄋ拙帯匪性~目是“一刀兩斷”,《直語補證》則是“一刀兩段”,二者在“堅決斷絶關系”義上是一對異形詞。
【一寣】【一唿】【一】【一寤】清顧張思《土風錄》卷十“一寣(音忽)”條:“睡一覺曰一寣,音作忽,見《廣韻·十一沒》‘寣’注:‘呼骨切,睡一覺也?!跚纭俄崒W要指》云:越人語暫睡而覺曰寣。《禮部韻》無有。)”[1]286又清翟灝《通俗編》卷三十六《雜字》“寣”條:“音忽。《說文》:臥驚也。《博雅》《廣韻》皆云覺也。俗以臥一覺為一寣。《五燈會元》:酒仙遇賢偈曰:長伸兩腳眠一寣,起來天地還依舊?!盵2]794
按,《漢語方言大詞典》“一唿”條:“〈數量〉一覺。吳語。江蘇蘇州。陸阿妹《五姑娘》:‘當仔伊~要困到大天亮?!庇帧耙弧睏l:“〈名〉(睡)一覺。吳語。江蘇蘇州?!逗I匣袀鳌返谑嘶兀骸氯?,困到仔天亮?!庇帧耙诲弧睏l:“〈名〉(睡)一覺。吳語。清錢大昕《恒言錄》:‘吳中方言,睡一覺謂之~?!沧鳌粚尅簠钦Z。上海[iI55-33 hu55-44]。胡祖德《滬諺》:‘臥覺曰~。寤音忽。’浙江金華。1915年《金華縣志》:‘邑以一覺為~?!段鍩魰ぞ葡捎鲑t偈》曰:“長伸兩腳眠~。”’”表示同樣意義的詞分別記錄為不同詞形。按,“寤”,《說文·部》:“寐覺而有信曰寤?!倍巫⑿8臑椤懊掠X而有言曰寤”?!缎栄拧V言》:“寤,覺也?!薄皩尅?,《說文·部》:“寣,臥驚也。一曰小兒號寣寣。一曰河內相也?!薄稄V雅·釋詁四》:“寣,覺也?!惫省耙诲弧?、“一寣”各有其理據?!斑保队衿た诓俊罚骸斑?,憂也?!惫省耙贿笔锹犚魹樽??!啊眲t為記錄方言的新造字?!稘h語大字典》引劉半農《車車夜水也風涼》自注:“,睡之單位名,自入睡以至于醒,每一次曰一。時間長曰大,時間短曰小?!薄耙弧笔怯梅窖宰钟涗浀脑~形,也是聽音為字。
因語音原因而形成異形詞除了以上三種情況外,還包括連綿詞和音譯外來詞。連綿詞是兩個具有雙聲或疊韻關系的漢字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往往字無定體;音譯外來詞是用漢字來記錄外來語言中的詞的讀音,也可能用到不同的漢字。所以二者實際上都是聽音為字的結果。明清俗語辭書中也有一些相關例子,因這兩種情況較為明顯,不贅述。
近代漢語異形詞主要就是由于以上原因而形成的。異形詞存在于不同的文獻中,其中比較有特點的現象是版本異文中有較多
的異形詞。近代漢語異形詞研究有助于詞語釋義、辭書編纂,對漢語詞匯史研究、詞匯的系統性研究都將有重要作用。因非本文主題,將另文討論。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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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近代漢語;語音史;《中原音韻》
[中圖分類號]H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1)08-0085-03
有的人誤認為“近代漢語”即指從到“五四”運動這一段歷史時期的漢語,這是不對的。因為與其前后期相比,這一時期的漢語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差別。近代漢語是漢語發展史的一個特定階段,應該根據漢語本身的特點確定它的起訖。呂叔湘先生在《近代漢語指代詞》一書序言中說:“一種語言在某一個比較短的時間內發生比較大的變化,就可以把這以前和以后分為兩個時期。根據這個情況,以晚唐五代為界,把漢語的歷史分成古代漢語和近代漢語兩個大的階段是比較合適的。至于現代漢語,那只是近代漢語內部的一個分期,不能跟古代漢語和近代漢語鼎足三分。”至于現代漢語的起點,呂先生認為是“五四”運動的1919年。
傾向于“三分法”,并不是忽視近代漢語和現代漢語的聯系,事實上這兩者之間的聯系非常緊密。如果我們用“文言”和“白話”作為分界,那么近代漢語和現代漢語則同屬于“白話”這個系統。近代漢語是這樣一個歷史時期:那些使得現代漢語區別于古代漢語的語法、語音、詞匯諸要素,它絕大多數是在這個時期先后出現的,并且在這個時期中發展、定型;等到現代漢語的語法、語音、詞匯形成,這個時期就告于終結。
呂叔湘先生的觀點提出來之后,也有人發表不同的意見,認為近代漢語應始于唐初,終于明末。筆者認為這些不同的意見還可以進一步討論,但未必要等意見完全一致以后再去進行近代漢語的研究。無論如何,從唐宋到明清,這一時期漢語的發展和現代漢語的關系非常密切,而學術界恰恰這一時期漢語的研究相對薄弱,這應當引起學術界的關注。這樣就能對這個時期漢語的特點有更為深入的了解,那么對近代漢語的分期也就有了更科學的依據。
近年來,對于近代漢語語音的研究不斷活躍,研究范圍也更加廣泛。例如中古音系是怎樣轉變為現代北京話音系的。從中古的“切韻”音系轉變為現代的北京話音系,聲、韻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中講道:“近代漢語的特點是全濁聲母在北方話里的消失,-m尾在北方話里的消失,入聲在北方話里的消失,等等?!边@三點是最顯著的變化。
部分近現代研究者認為,這些變化在唐五代時期已經能見到一些征兆。羅常培先生《唐五代西北方言》一書,根據對當時漢藏對音的研究指出,在唐五代的西北方言中,磨檫音的濁音禪、邪、匣變為清音審、心,曉。而在漢藏對音《大乘中宗見解》中,塞音和塞檫音的濁聲母也大部分清化。在《開蒙要訓》中以“敬”給“髻”注音,同時又以“敬”給“禁” 注音,表明原屬侵韻的“禁”字-m尾已經消失。在《開蒙要訓》中還有陰入互注的,如以“薛”注“棲”,以“巨”注“屐”,表明入聲尾也有消失的趨向。施向東在《玄奘譯著中的梵漢對音和初唐中原方音》一文中指出,在玄奘譯經中曉、匣兩母字都能用來譯輔音h,以入聲字譯開音節的也占10%,可見濁音清化和入聲尾音弱化的趨勢在唐初的洛陽音系中就已存在。另外,邵榮芬的《敦煌俗文學中的異文別字和唐五代西北方音》、張金泉的《變文假借字譜》等文章,也對變文中反映出來的語音現象作了分析和研究,得出了大致相同的結論。到了《中原音韻》,濁聲清化已毫無疑問;入聲是否存在,迄今還有爭論;而-m尾則依然存在。
元代杰出的語言學家、戲曲家、詩人周德清(1227~1365)所著《中原音韻》,是我國最早的一部曲韻著作。該書全面論述了北曲的體制、音律、創作和演唱技巧、語言規范等問題,內容豐富、具體。不僅蘊藏著豐富的戲曲理論知識,而且對于北曲的藝術實踐具有重大的指導作用?!吨性繇崱肥菨h語語音史中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杰作。它幾乎完全脫離傳統音韻學的陳規舊章,大膽地根據當時實際語言來審音定韻,給后人留下了一部漢語的語音實錄。因此,《中原音韻》自問世以來,受到了戲曲界、語言學界的高度重視,影響極為深遠。《中原音韻》是近代漢語中最重要的一部韻書,各個時期的研究者對它都非常重視。早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白滌州、羅常培、趙蔭棠、陸志韋等學者就對它進行過研究。60年代,出現了《中原音韻音系研究》、《中原音韻表稿》等專著。1957年,王力著《漢語史稿》上冊(語音史部分)出版,他把《中原音韻》作為漢語史分期的重要依據,并作為近代漢語語音的代表。同年,楊耐思在《中國語文》雜志發表《中國語言學史話》之七《周德清的》。1962~1964年,《中國語文》等刊物就《中原音韻》的語音基礎和《中原音韻》“入派三聲”的性質等問題展開了討論,促進了關于《中原音韻》音系的深入研究。
關于《中原音韻》的研究,歷來都是從戲曲史、語言學史兩方面著手進行的。在本世紀以前,《中原音韻》在戲曲方面的影響比較突出。在曲的方面,《中原音韻》的韻譜被奉為戲曲用韻的準繩,“兢兢無敢出入”,因而,促進了戲曲用韻的統一規范,后起的曲韻韻書,無不以《中原音韻》為藍本。例如,元卓從之《中州樂府音韻類編》,明朱權《瓊林雅韻》,王文壁《中州音韻》,斐軒《詞林要韻》,卜二南《中原音韻問奇集》,范善溱《中州全韻》或沿襲《中原音韻》的體例和內容略有變更,或增補韻字和音切、注釋,都沒有脫離《中原音韻》的基本框架。
本世紀以來,戲曲史的研究得到了迅速發展,《中原音韻》在戲曲史上的地位問題成為研究的重點項目之一。周惟培先生的《論》在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但是,從整個研究情況來看,仍然比較薄弱,遠遠不能滿足日益增長的需要,有待于進一步加強。在關于《中原音韻》的研究中,爭論最多的是兩個問題:第一,關于《中原音韻》中有沒有入聲的問題。陸志韋、楊耐思、李新魁等學者認為有入聲。因為周德清說:“呼吸言語之間還有入聲之別?!倍叭肱扇暋笔菫樵~曲用韻的要求而設的。王力、寧繼福等學者認為入聲已經消失。王力認為周氏的話“只是一面擋箭牌,他怕攻擊他不用詩詞平仄押韻的舊法”。寧繼福采用“內證法”,用《中原音韻》本身,特別是其中“正語作詞起例”的材料,來證明當時入聲已不復存在。第二,關于《中原音韻》的語音基礎問題。周氏在《中原音韻》的“自序”中說:“欲正言語,必宗中原之音?!边@個“中原之音”是什么地方的音系呢?不少人主張是大都音,因為大都是元代的政治中心,也是元雜劇創作和演出的中心。這樣,當然就和現代的北京話有直接的繼承關系。但陸志韋認為,“中原音韻不能代表今國語的祖語”。李新魁認為,“中原之音”指的是汴洛語音為基礎的共同語語音。
從語音史方面入手研究《中原音韻》,由來已久。在本世紀以前,《中原音韻》在語言學史上的影響很大。一是《中原音韻》改造傳統韻書體制所煥發出來的革新精神,為后起的一系列韻書所仿效,并且對它定出的嶄新的音韻分類蕭規曹隨。二是《中原音韻》憑著實際語音審音定韻,制定正音規范,得到了充分肯定。早在《中原音韻》成書之初,瑣非復初九盛贊:“德清之韻,不獨中原,乃天下之正音也。”本世紀初,我國傳統語言學,由于加強了歷史的觀念,吸收了西方歷史比較語言學的一些經驗和方法,迅速向現代語言學發展,開始重視對近代漢語語音的研究。錢玄同首先把《中原音韻》所代表的音系劃歸漢語語音史的一個新的分期,并指出《中原音韻》是根據當時北方話的語音而作的,代表了600年前的“普通口音”。接著白滌洲、羅常培對《中原音韻》進行了研究。白滌洲發表《北音入聲演變考》。羅常培發表《中原音韻聲類考》,創立“歸納法”,考定《中原音韻》20聲類,為《中原音韻》音系的研究奠定了基礎。趙蔭棠著有《中原音韻研究》,分為上下兩卷。陸志韋發表《釋》,利用八思巴字漢語資料,考訂了《中原音韻》的聲類和韻類,并提出《中原音韻》之音非“今國語的祖語”和《中原音韻》音有入聲的著名觀點。王力研究元曲格律,首次對《中原音韻》音的聲調進行了構擬。
漢民族長期以來都存在一種共同語,或者叫“官話”。這種“官話”的標準音是什么?一般認為,從元朝以來,大都話和后來的北京話是這種共同語的標準音。但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20世紀40年代,陸志韋先生提出:“《中原音韻》不能代表今國語的祖語”,今國語的祖語是明代徐孝的《重訂司馬溫公等韻圖經》中反映出來的音系。按照他的意見,現代北京話和元代共同語的標準音沒有直接的繼承關系。那么明代的北京話是不是當時共同語的標準音?按通常的看法,這個標準音就是北京音。但胡明揚《“老乞大諺釋”和“樸通事諺解”中所見的“通考”對音》和日本學者遠藤光曉《“翻譯老乞大,樸通事”里的漢語聲調》認為,當時的“官話”和北京的土話有較大的差別。遠藤認為明代初年“官話”的標準可能是南京話。魯國堯《明代官話及其基礎方言》一文也提出了這個看法。李新魁《論近代漢語共同語的標準音》一文系統地討論了這個問題,他認為元代、明代和清代前期漢語口語共同語的標準音都是河洛一帶的“中州之音”,直到清代中葉以后,北京話才上升為“正音”。
要了解漢語發展的全部歷史,弄清楚古代漢語語音是如何發展成為現代漢語語音的,就要加緊近代漢語語音研究的步伐。同時,近代漢語語音的研究跟現代漢語語音的規范化、推廣普通話的工作又存在直接聯系。例如,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語音規范,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規范的原則十分明確,但是對于具體詞的讀音規范,對于異讀的處理,還得從語音的內部發展規律上找到根據,還要從歷史角度說明標準音的形成和發展的必然性,這都離不開近代漢語語音史的研究。至于普通話的詞匯規范,還有大量的具體工作要做??梢詮膬蓚€方面著手:一方面是對現代北方話的語音進行全面的調查研究,根據語音的通用范圍來確定標準;另一方面就是從歷史角度找尋語音的內部發展規律,來指導語音規范。這些都離不開近代漢語語音史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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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近代漢語 處 時 復句標志 語法化
引言
《現代漢語詞典》中“處”的解釋是:(1)地方,如住處;(2)機關組織系統中按業務劃分的單位,也指某些機關,如辦事處??傊?,“處”只包含處所義。在近代漢語中,“處”字還可以用在復句中,表示一種時間關系,也可以用在表示假設關系的復句中。另一個可以表示時間的“時”字由表示實際的時間意義經過語法化逐漸虛化為復句的標志,它和“處”字都可以用在時間關系復句和假設關系復句中。但縱觀近代漢語的語言運用,“處”的語法化程度沒有“時”字高,“時”字除了運用于表示假設和時間的復句以外,還可以用在表示推斷、讓步、轉折等關系的復句中,并能用作話題提示的標志。另外,在現代漢語中,“時”字的虛化用法依然可見于時間復句和假設復句中,而“處”的虛化用法在現代漢語中幾乎沒有了,本文試圖通過近代漢語作品對“處”和“時”的用法作出總結,并討論兩者在現代漢語中的保留情況。
一、時間復句中的“處”和“時”
(一)“處”和“時”可作時間復句的標志
“處”字在近代漢語中可以用作時間復句的標志,用法最多的有以下兩種情況:
急對天光看處,上有一行字,乃“如意金箍棒,一萬三千五百斤”。(《西游記》)
三人正沒做理會處,只見佛殿背后走出瘸師來。(《三遂平妖傳》)
這些句子中的“處”字已經基本失去原來表示處所的本義,轉而表達一種時間上的順承或同步進行的關系,這里的“處”都可以換成“時”。近代漢語中的“時”有著同樣的用法,如:
三藏回頭看時,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西游記》)
行者正然看時,忽聽得山背后有人言語,急回頭視之,乃兩個狼頭怪妖,朗朗的說著話,向西北上走。(《西游記》)
(二)“處”和“時”的語法化
“處”和“時”在先秦都是有實意的名詞,“處”指“居住的地方”,“時”指“季節、時候”。[1]從有實意的名詞到復句的標志,這其中經歷了語法化的過程。關于“時”字的語法化,江藍生、董秀芳等已經作過討論,得到的結論基本一致。它是由時間名詞逐漸用作表示時間點的后置詞,再逐漸虛化為連接復句的關聯標志。“處”字的語法化在內部機制上與“時”基本是相同的,“處”字從表空間的意義轉向表時間的意義在明之前就已經可以見到:
(1)今夜晚妝處比每日較別,我看他到其間怎的瞞我?(王實甫《西廂記》)
(2)他和我做殺死冤仇,我和他決無干罷處。(《神奴兒》)
(3)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柳永《雨霖鈴》)
(4)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岳飛《滿江紅》)
前兩個是元時的例子,“晚妝處”可以看作“晚妝的時間”,“干罷處”可看作“干罷的時候”;后兩個例子是宋時的,兩個都可以看作表示一個時點,即“……的時候”。總之,“處”已經有表示時間的意思。
分析(3)(4)兩句可知,“處”字的前后分別包含了兩個動作,并且這兩個動作發生的前后順序相差很近或幾乎同時進行,這種時間順序上的緊密性就為“處”字表時間化的產生提供可能。再看句子表達的重點是要強調后一個動作,前一個動作的描述就是為了給后一個動作的產生提供一個前提。同時動作本身就蘊含了一個動態的過程,這種動態表現在時間上要比空間上更明顯,這就使得前一句的表達重心由本來的空間性轉向時間性。這樣,當前后兩個動作在空間上的關系變得不那么密切而在時間上關聯更為緊密時,“處”就由表空間轉向表時間。
(三)“處”和“時”在時間復句中的使用
“處”用在復句中表示時間上的承接或同步關系的在《西游記》中有較多體現,其中在“處”前加“看”這個動作的表達法有66處,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后一句表達的是前一句“看”這個動作的結果,前后兩句是一種順承關系,如:
急對天光看處,上有一行字,乃“如意金箍棒,一萬三千五百斤”。
拖將過來看處,卻是一條白花蛇怪。
另一類是后一句表達的是與前面“看”同步進行的另外一個動作,如:
正看處,有人報:“又一個爺爺來了?!?/p>
行者正然偷看處,忽聽得后門內有腳步之聲,走出一個半老不老的婦人來,嬌聲問道:“是甚么人,擅入我寡婦之門?”
這種前后動作同步進行的情況比較常見?!疤帯鼻暗膭釉~還有“看”以外的其他動作,如“走”“講”“說”“嚷”“行”“戰”“商議”等,還有少處用“歡喜”這樣的形容詞性質的詞語,并且也出現動詞短語,如“正殺到好處”等??傊?,“處”前表達的是一個動作或者一種狀態,和后半句表達的動作構成一種時間上的依托關系。而表示順承關系的用法只見于“看”這個動作。《金瓶梅》中只有1處“看處”的用法:“這李衙內正看處,忽抬頭看見一簇婦人在高阜處飲酒?!倍谄渌髌分T如《水滸傳》《三遂平妖傳》《紅樓夢》《儒林外史》中均未見到。
用“時”作為時間復句標志在近代漢語中十分普遍。同樣以“看”這個動作為代表,在《西游記》中用“看時”的時間復句有104處,也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時”的前后是順承關系:
三藏回頭看時,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西游記》)
一類是“時”的前后動作同步進行:
行者正然看時,忽聽得山背后有人言語,急回頭視之,乃兩個狼頭怪妖,朗朗的說著話,向西北上走。(《西游記》)
“時”的前后動作同步進行的情況同樣也見于“看”以外的其他動作,如“行”“斗”“去”等,同時還有“饑”“渴”之類的形容詞,表示順承關系的用法也比“處”更多樣,還見于“聽”“摸”之類的感官動詞,尤其以“看時”的用法最為普遍,《水滸傳》中有368處,《三遂平妖傳》中有71處,《金瓶梅》中有11處,《儒林外史》中有15處,《紅樓夢》中有151處。
以上所列舉的這兩種情況的時間復句“處”和“時”的語法功能基本是相同的,兩者可以替換。相比之下,“時”字用得更多,幾乎每部作品都用到此類以“時”作為標志的時間復句,而“處”用得較少,只有在《西游記》一書中使用得比其他作品多,這可能和各個作者的語言使用習慣有關。并且“處”的用法比較單一,大部分情況只見于這兩種用法的時間復句。而“時”的用法更為普遍,還用于一般的時間復句,如:
我當初嫁武大時,不曾聽說有甚么阿叔!(《水滸傳》)
這里的時間狀語就是已經發生的一個時間點,這種用法“處”是沒有的。
“處”有時也用在一般的時間狀語句中,但基本是和“時”對舉使用的情況下,幾乎沒有單獨使用的:
龍爭處,鱗甲生輝;虎斗時,爪牙亂落。(《西游記》)
腳尖起處,山前猛虎心驚;拳頭落時,海內蛟龍喪膽。(《水滸傳》)
金鐘撞處,三千世界盡皈依;玉磬鳴時,萬象森羅皆拱極。(《金瓶梅》)
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紅樓夢》)
二、假設復句中的“處”和“時”
(一)“時”在假設復句中的用法
近代漢語中,“時”用于假設復句中是非常普遍的,如:
若有急難時,可開來看。(《三遂平妖傳》)
你若從我,萬事皆休!若不從時,一刀兩斷?。ā段饔斡洝罚?/p>
若吃他嬴得我這條棒時,我便拜他為師?。ā端疂G傳》)
嫂嫂不信時,只問哥哥就是了。(《金瓶梅》)
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紅樓夢》)
“時”用在時間復句中很好理解,因為它本身就是表示時間概念的,只是由實詞虛化為句中連接的標志,那么它又是如何虛化為假設復句的標志呢?這一點江藍生、董秀芳也已作過討論。“時”用在表示時點時可以表示已經發生的一個時點或者并未發生的時點或者不確定發生時間的任意時點。表示假設的情況一般是并未發生的或不確定發生時間的,當“時”表示的時點是未發生的或任意的,“時”前后的動作就有可能蘊含一種假設關系。如以上所舉的例子,“時”前的事件都是還未發生或不確定發生時間的?!皶r”字虛化后慢慢失去本來的時間參照作用,轉而表示一種假設前提。在它的虛化程度進一步加深的情況下,還可以用到已經發生事情上,形成一種虛擬的假設語氣,如:
若不是老師張先生救得我性命時,爭些兒不與婆婆相見。(《三遂平妖傳》)
“時”除了用在表示假設關系的復句中,還用在表達推斷、讓步、轉折關系的復句中,這也是它語法化程度加深的表現:
表推斷關系
既然令郎肯學時,小人一力奉教。(《水滸傳》)
表讓步關系
我便肯時,有一個不肯。《水滸傳》
表轉折關系
雖然這般時,房子委實窄,宿不得。(《老乞大》)
表推斷、讓步、轉折關系的這三個例子基本已脫離表時點的意思,而完全成為一個語法符號。
另外,“時”還用作話題提示的標志,如:
系腰時,也按四季。(《老乞大諺解》)
茶飯時,我店里家小,新近出去了,委實沒人整治,你客人們自做飯吃。(《老乞大諺解》)
這里的“時”放在所要討論的話題后面,相當于“要說到……的話”,這是“時”語法化程度的最高表現。
(二)“處”在假設復句中的用法
“處”在近代漢語中也可以用在假設關系復句中,但明以后的作品幾乎見不到,用到的少之又少。
若似前猖獗,鈀舉處,卻不留情!(《西游記》)
如有虧誤處,定行責罰;若是贏時,多有重。(《水滸傳》)
其中第二個例子還是和“時”對舉使用的情況。
“處”的虛化和“時”有著相同的內部機制,先由表示空間的意義轉而有了表時間的概念,再在表時間的基礎上虛化為復句中的連接標志。在唐宋的佛文典籍中可以見到“處”用在假設復句中:
若有見處各呈所見,莫記吾語,我與你證明。(《祖堂集》)
若委落處,出來,大家證明;若無,一時謾糊去也。(《祖堂集》)
若是尊人處,臨時自打門。(《王梵志詩》)
若言不撥風幡,就風幡處通??;若言風幡動處,是什么。(《禪林僧寶傳》)
是以若有心起時,萬境皆有;若空心起處,萬境皆空。(《禪林僧寶傳》)
細分析這些句子可知,“處”前的動作都是未發生或者不確定發生時間的,和“時”相同,只有在時間上存在著未知性或不確定性,句意才可能假設化,而“處”才有可能進一步虛化,直至忽略它本身的處所義以及后來的時間義。
(三)“處”和“后”的認知語言學解釋
和“處”一樣本來表示空間義轉而表達時間關系并又虛化為假設關系復句標志的還有“后”字,但“后”和“處”一樣在明以后就幾乎不用在表示假設關系的復句中,以下是明以前的例子:
若能曉了驪珠后,只這驪珠在我身。(《祖堂集》)
也有“后”和“時”并用的例子:
我有酒后,寬宏海量;沒酒時,腹熱腸慌。(元雜劇)
“處”和“后”都是由最初的空間意義發展到有表達時間意義的功能,這可以用認知語言學的相關理論來進行解釋。認知語言學認為“人們認識事物總是從自身及自身的行為出發,引申到外界事物,再引申到空間、時間、性質等?!盵2]認知語義學用意象圖式、隱喻和轉喻的理論來解釋一詞多義項的現象,意象圖式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一種心理認知,而隱喻和轉喻就是將一種認知概念由一個認知域映射到另一個認知域。并且這種認知映射過程由具體到抽象,抽象程度越高,認知概念離最初的意義越遠。語法化的運作機制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從實到虛實際上就是一種認知域的隱喻和轉喻過程。認知語言學認為人類的基本認知域就是空間域,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是在空間中進行,其他的認知域都可以通過空間概念映射并認知,比如時間、溫度、顏色都可以通過空間概念的長短、高低、深淺等來表示。相關學者還將人類認知域映射等級由具體到抽象總結出了一般的規律,即“人—物—事—空間—時間—性質”。那么,“處”的語法化過程就是和認知語言學的理論相符的。并且,“處”由空間域映射到時間域后和“時”一樣再由時間域映射到其他領域,意義進一步虛化。但是通過以上所舉“處”和“時”的用法來看,“處”的語法化程度明顯沒有“時”高,“時”虛化為假設復句的標志后又進一步泛化為表推斷、讓步、轉折關系的復句連接標志,還可以用來提示話題,而“處”沒有再繼續映射到其他認知領域。
(四)“處”字在句末的用法
近代漢語中還有一些“處”字不在句中用作復句的關聯標志,而用在句尾,但同樣也是失去本來的處所意義,同時既不表示時間意義也不表示假設關系。
永兒吃了一驚,沒做理會處。(《三遂平妖傳》)
賢弟,我不敢留你去家中住,倘或有人認得時,不是耍處。(《水滸傳》)
這種“處”字用在句末已經失去任何實際的意義,相當于一種語氣詞,也是語法化的一種表現,但是虛化過程是不是也和以上所討論的由空間領域映射到時間領域再進一步虛化同屬一個系統還有待考證。這種用法“時”是沒有的。
(五)“處”和“時”的虛化
“處”和“時”用在時間復句和假設復句時的語法功能幾乎是相同的,兩者的內在語法化機制也是相近的,在這兩種復句中基本可以通用?!疤帯焙汀皶r”的虛化最早在唐宋時期就可見到,但是“時”的用法持續更久,用得頻率更高,語法化程度更高,從唐到清貫穿整個近代漢語階段。而“處”用在假設復句中只在明以前有所見,明代作品的例子只有(二)中所舉的個別;用于時間復句的例子一部分是和“時”對舉使用的情況,還有一部分就是在《西游記》一書中體現較多的表示時間上的承接關系和“處”前后動作同時進行的情況。到明末清初,“處”用在假設復句和時間復句中的現象均已不見,只有少數和“時”對舉出現的情況。另一個由空間意義發生虛化的“后”在明以后也基本不出現了。
三、現代漢語中的“處”和“時”
現代漢語中,“處”字保留名詞意義的“處所,地方”的用法還很多,如“住處”“處所”“領獎處”等?!疤帯边€用作表示事物的方面或部分,如“不足之處”“長處”“好處”等,其中像“長處”“好處”等已經固定化為一個整體名詞來使用。還有一種常用的用法是表示政府中的機關或機關團體的部門,如“辦事處”“教務處”等?!疤帯庇迷跁r間關系復句中已經沒有了,但在口語中存在“……的地方”的用法,如
如果有什么照顧不周的地方,請多多包涵。
這里的“地方”已經不是指實際的空間處所,而是指假設存在的一種情況。
“時”字用在其他復句類型表推斷、讓步、轉折的用法在現代漢語中已經沒有了,但還保留了表示時間關系和假設關系的用法。
表示時間關系,如:
我們正在吃飯時,電話鈴響了。
表假設的關系多用于較正式的文體中,同時也有“……的時候”的用法:
若把它稀釋時,離子間的平均距離就增大,相互作用就減弱,單個離子對電導的貢獻比例逐漸增大。(《物理化學實驗》)
如設兩名副總裁時,應明確分工。(《1985年田徑競賽規則》)
如果戰爭的目的是直接代表著人民利益的時候,政府越民主,戰爭就越好進行。(《選集》)
“時”的虛化用法是由表示時間關系發展而來的,細咀嚼這些句子假設的條件和結論,它們之間還是隱含著時間軸上的關系的,因此在較正式的文體中,用“時”或“時候”更能體現出用時間來表現的邏輯上的嚴密性。
而在口語中我們多用“的話”這個表示假設關系的語氣助詞:
你如果去的話,就把這個也帶過去。
明天要是下雨的話,我們就不出去旅游了。
關于“的話”,已有學者提出最早出現在清朝,“的話”沒有任何表時間上的意義,而純粹是一個假設語氣助詞。在現代漢語中,我們也更傾向于用“的話”來作假設語氣詞,而“時”更多地還是用作時間狀語標記。
結語
通過對近代漢語中“處”和“時”的用法的總結和分析,以及比較從近代漢語到現代漢語的保留情況,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結論:
(一)近代漢語中的“處”和“時”都可以用作時間復句和假設復句的連接標志,兩者都經歷了語法化的過程。其中“處”由表空間發展為表時間,這恰好印證了認知語言學由空間認知域隱喻映射到其他認知域的理論,同時也證明了“空間—時間—性質”這樣由具體到抽象的一般程度規律。同時,“時”的語法化程度高于“處”,“時”虛化為假設復句的標志后還進一步泛化為推斷、讓步、轉折以及話題提示的標志,而“處”只見于時間復句和假設復句。
(二)從近代漢語“處”和“時”在時間復句和假設復句中的使用頻率和使用時間的長度以及在現代漢語中的保留情況來看,“時”的主體地位是不可動搖的。“處”的虛化也是因為它有了表時間的概念才得以發生的,可以說“處”的虛化正是受到“時”的影響,兩者大量對舉使用的情況也可以說明這一點。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任何語言現象都有它存在或消失的理由,“時”的用法貫穿近代漢語直至現代漢語,直到另一個假設助詞“的話”興起才漸漸代替它,現在更多情況是用“時”作時間狀語標志。而“處”雖然經歷過語法化但仍不能動搖“時”的主體地位,至現代漢語中只保留了它本身的處所義。
(三)呂叔湘指出時間關系往往隱含條件關系,有時還兼有假設關系,英語中的“when”可以兼表時間關系和條件關系也證實了這一點。相比較下,本來就表時間意義的“時”就比由空間意義發展為有時間意義的“處”語法化更徹底。
注釋:
[1]王力著,馬景侖,董志翹主編:《古代漢語》(第二冊),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版。
[2]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63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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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近代漢語 “遭遇”等 訓釋
除了古代漢語和現代漢語之外,近代漢語也值得注意。本文訓釋了《近代漢語讀本》中三個詞語:遭遇、處分、水性。期待能為讀者了解近代漢語詞義略盡綿薄之力。
一、遭遇
動詞,“跟隨、侍奉(顯貴)”義。
《警世通言》第七卷:“郡王即時寫表進上御前,龍顏大喜,崔寧就本府增添請給,遭遇郡王?!?/p>
“遭遇”,在《漢語大詞典》中有四個義項:1.猶遇到;2.猶際遇;3.泛指人生經歷;4.指遇到的不幸的事情。通過考察上下文,《警世通言》中的“遭遇”釋為此四義項,均不通,劉堅釋為“跟隨、侍奉顯貴”。下文試對這一義項作簡要分析。
上古漢語“遭”“遇”都有“遇到”“碰到”義,動詞。《說文?u部》:“遭、遇,逢也。” 《易?暌》:“遇主于巷?!贝拮ⅲ骸坝稣?,不期而會。”《禮記?曲禮》:“遭先生于道。”疏:“逢也?!睎|漢時,“遭遇”發展為同義聯合復音詞,義為“碰上”“遇到”。該詞見于《漢書?禮樂志》:“幸得遭遇其時。”
“遭遇”在古漢語中作“遇到”義時,其對象無好壞之分,無具體抽象之別。如:
(1)古者賞有功,J有德,守成尚文,遭遇右武,未有易此者也。(《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
(2)桓譚謂嚴尤曰:“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子云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若遭遇時君,更閱賢智,為所稱善,則必度越諸子矣?!保ā墩摵狻罚?/p>
(3)臣繇言:臣自遭遇先帝,忝列腹心,爰自建安之初,王師破賊關東。(《全三國文》)
(4)哀吾生之無樂兮,遭遇讒佞,失官爵也。(《楚辭》)
(5)兇人遭遇兇惡于道,亦如之。(《論衡》)
(6)乃至昔時,有國王女,遭遇疾患,太史占之,須詣冢間,為其解除。(《雜寶藏經》)
“遭遇”的對象既可為褒義詞,以上(1)-(3)例即是,也可為貶義詞,以上(4)-(6)例即是;其對象可為具體的事物,以上(1)-(3)例即是,也可為抽象的事物,以上(4)-(6)例即是。
后“遭遇”詞義范圍縮小,表“遇到好的事情”,即“際遇”義。如:唐?常建 《太公哀晚遇》詩:“古來榮華人,遭遇誰知之?!?再由“際遇”義具體引申,表 “升官”義。該詞義的賓語常常為圣明,因為遇到圣明顯貴,有升官發達的結果。如《漢書?丙吉傳》:“自曾孫遭遇,吉絕口不道前恩?!鳖亷煿抛ⅲ骸霸庥?,謂升大位也?!绷砼e例如下:
隋唐時期:
(7)張宿遭遇,除諫議大夫,宣慰山東,憲宗面許回日與相,至東洛都亭驛暴卒。(《定命錄》)
(8)及臣遭遇,曲沾恩誘。漸漬玄猷,朝夕諮訓。(《法書要錄》)
宋遼金:
(9)夤緣遭遇,官至防御使。同時有張袞臣者,組之流,亦供奉禁中,號曲子張觀察。(《碧雞漫志》)
(10)他日陳公遭遇,出鎮成都,京國亂離,僖皇幸蜀,宗生避地,亦到錦江。(《北夢瑣言》)
(11)道君朝,起寒族,與子寓遭遇,皆致位通顯。建炎閑還鄉,屬李承亂,全家被害。(《泊宅編》)
(12)臣遭遇之年,方始三歲。及賜臣御詩云:“七閩山水多才俊,三歲奇童出盛時?!保ā稉]塵錄》)
明:
(13)晚年遭遇為閣老大儒,朝廷大制作多出其手,實有賴于獄中之功。(《天順日錄》)
其中,該詞義大多不帶賓語,多與官名同時出現在文例中,如“諫議大夫”“防御使”“閣老大儒”。
古時,“升官”多與“顯貴”聯系緊密。因果互推,則由“升官”義進一步引申為“侍奉”義。舉例如下:
(14)翔自釋褐東下,遭遇霸王,懷抱深沉,有經濟之略,起中和歲,至鼎革大運。(《舊五代史》)
(15)禹純厚長者,遭遇漢祖,及蘇逢吉夷滅,禹恬然無咎,時人以為積善之報也。(《舊五代史》)
(16)子宣云:“臣兄遭遇神宗,擢中書舍人,修五朝史,不幸早世。其文章與歐陽修、王安石皆名重一時?!保ā稉]塵錄》)
(17)遭遇先朝,薦更煩使。(《欒城集》)
(18)然念臣頃自遭遇,曾未數年,致位近侍,其間因緣職事,催督官吏,修定舊條,在于微臣絕無分毫之效,若皆一一僥幸恩賞,實愧心顏。(《欒城集》)
(19)信自言遭遇兩朝,恩寵隆厚,敘謝感慨,涕泗橫集。上加慰勉,錫賚有差。(《宋史》)
以上例句中,該詞義在宋代使用頻率極高。它既可帶賓語,也可不帶賓語。帶賓語時,賓語多為“顯貴”,如霸王、漢祖、神宗、太宗、陛下等。
清之后,“升官”“侍奉”義消失。如今,“遭遇”表“碰上、遇到不好的事”,“遇到的事情(多指不幸福的)”義,成為 “遭遇”的常用義,詳見《現代漢語詞典》。
二、處分
動詞,“吩咐”“命令”義。
《六祖壇經?惠能從弘忍受衣法》:“門人得處分,卻來各至自房?!?/p>
通過考察上下文,此處應釋為“吩咐”“命令”義。下文試對此義項作簡要分析。
“處分”一詞最早見于《漢樂府?孔雀東南飛》“處分適兄意,那得吾自專”,表“處理”“處置”義。又魏晉南北朝時期《晉書》:“時陶侃雖為盟主,而處分規略一出于嶠,及賊滅,拜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封始安郡公,邑三千戶?!?/p>
“分”,甲骨文寫作“”。為會意字。從八,從刀?!鞍恕本褪欠郑瑥摹暗丁?,是以刀剖物,使之分開的意思。本義為:一分為二。后“分”加“口”,即“吩”,與“咐”構成雙聲聯綿詞。表“命令”“叮囑”義。
據漢籍全文檢索系統和北大語料庫檢索系統來看,“吩咐”一詞出現較晚,始見于元代《全元南戲》:“休得胡說,明日吩咐管家,安排酒席,權且冠帶成親?!笨梢姡艥h語多用“處分”表“命令”“吩咐”義。例如:
魏晉南北朝:
(20)顯祖又嘗對邕白太后云:“唐邕分明強記,每有軍機大事,手作文書,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是異人。”(《北齊書》)
隋唐五代:
(21)賊黨因乞便風還海岸,婦人回頭處分,尋而風起,群賊拜別。(《廣異記》)
(22)謹具如前,伏聽處分。(《韓愈集》)
(23)大王曰:“有冤家上訴,手雖不殺,口中處分,令殺于江中?!保ā逗訓|記》)
(24)靈曰:“此既皆我所奏,安得不待我處分懸奏捷書!據高麗奴此罪,合當斬,但緣新立大功,不欲處置?!保ā杜f唐書》)
(25)帝以軍府事讓季父,曰:“兒年幼稚,未通庶政,雖承遺命,恐末能彈壓。季父勛德俱高,眾情推伏,且請制置軍府,俟兒有立,聽季父處分?!保ā杜f五代史》)
宋元:
(26)俄而罷宴,處分兩轄速請王給事離館,暗授意旨,并令害之,一家上下悉投黃河,獲其囊三四百籠,以舟行沒溺聞奏。(《北夢鎖言》)
(27)到這里須是大用現前,針扎不入,不聽他人處分。(《碧巖錄》)
(28)右下逐處,各可照驗,應宋之舊臣,或作藩鎮,并事新君,軍國之務,事無大小,一切聽其處分。(《大金吊伐錄》)
(29)看小生面則罵。當罵呵。則處分幾句。(《關漢卿戲曲集》)
(30)若人主有所處分,則宣付中書、門下施行而已。(《揮塵錄》)
從明代開始,“處分”表“吩咐”“命令”義已消失。“處分”表“處理”義,使用頻率極高。如:
(31)曰:“朝廷處分已定,兵甲無缺,宜留以防西藩?!保ā恫貢罚?/p>
(32)上憂其不遜,問宰相曰:“克融所奏如何處分?我欲遣一重臣往宣慰,便索春衣使可乎?” (《藏書》)
表“處罰”義,如:
(33)原舉各官,已處分者,免議;其余著詳察薦語,分別罰處。(《痛史本崇禎長編》)
(34)辛家見大守處分,不敢生詞說,叩頭而出。(《初刻拍案驚奇》)
如今,“處分”作為常用詞,使用頻率很高。表“處置”“處罰”義,詳見《現代漢語詞典》,而“吩咐”“命令”義,則由后起詞“吩咐”代替表示。
三、水性
名詞,比喻“無主見”“輕信別人”之意。
《清平山堂話本?快嘴李翠蓮記》:“婆婆休得耍水性,做大不尊小不敬。”
通過考察上下文,此處應釋為“無主見”“輕信別人”義。下文試對此義項作簡要分析。
“水性”,偏正結構,初始義指“水的特性”。如《后漢書?卷三十上?蘇竟傳》:“今年比卦部歲,坤主立冬,坎主冬至,水性滅火?!薄度龂萘x?第七十四回》:“倉素知水性,又在荊州住了數年,愈加慣熟?!?/p>
水有隨勢而流的特性。 “水性”比喻引申,表“性情柔軟”“無主見”義。例:
(35)可憐我差遲了這夫婦情,錯配了這姻緣簿,都則為俺那水性的兒夫。(《全元雜劇?尚仲賢?洞庭湖柳毅傳書》)
(36)你看那水性的君王,愚迷肉眼,不識妖精。(《西游記?第三十回》)
(37)“所以婦人不可使他引入邪道,他水性易流,比不得男子,有些血性。”(《金屋夢?第四十回》)
“水性”詞義程度加深,表“易變”義。由中性變成貶義。如:
(38)陳氏甚是美貌,卻是個水性婦人,因見其夫敦重,甚不相樂。(《包龍圖判百家公案?第七卷》)
(39)正是烈女怕閑夫,婦人家水性,能有幾個真烈的?不久被劉鴻儒弄上手了。(《杌閑評》)
明清時期,常用“”,表“性情浮蕩,如水一樣隨勢而流,比喻婦女愛情不專一”。《包龍圖判百家公案?第十卷》“仙英奔之婦,、飄蕩無比?!?/p>
現代漢語,“水性”表“游泳的技能”義;常與“楊花”連用,表“比喻女子用情不專,輕薄”。而“易變”“無主見”“輕信別人”義已消失不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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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近代漢語:“把”字被動句:使用情況;方言分布
近代漢語中除了用“被”字表示被動外,還有一些具有被動意義的句式,“把”字句就是其中之一。眾所周知,“把”字句是近代漢語時期新興并一直沿用到現代漢語的處置句式,表示被動并不常見,卻在現代漢語江淮官話、西南官話、吳方言和湘方言中得以保留。目前學者們對“把”字被動句的研究大多從方言人手,進行共時平面的描述,缺乏對這一句式歷時發展的考察。本文擬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詳細考察“把”字被動句的使用情況、來源以及地域分布。
一、“把”字被動句的使用情況
“把”字被動句在近代漢語時期并不多見,就目前筆者的考察,表示被動的“把”大約出現于元代,如:
(1)教俺休把利名牽,教俺多看些古書篇。(無名氏《自然集道詞》)
(2)這明明是天賜我兩個橫財,不取了他的,倒把別人取了去。(《全元曲·殺狗勸夫》二折)
例(1)“把”后引進了動作行為的發出者,例(2)“把”字句帶上了體標記“了”。毫無疑問,“把”字句表示被動。
明清時期,“把”字被動句仍不多見,如:
(3)玉郎是個男子漢,一只腳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雖然把掃地長裙遮了,教他緩行細步,終是有些蹊蹺。(《醒世恒言》八卷)
(4)誰不知姐姐有錢,明日慣的他每小廝丫頭養漢做賊,把人說遍了,也休要管他!(《金瓶梅》三一回)
(5)這白姑子費了多少心思,得了這些外物,把他一棒敲得干凈,豈有輕饒寬放之理?(《醒世姻緣傳》六五回)
(6)別人的兒女把你去騙酒吃。(李漁《蜃中樓·姻阻》)。
上述文例中的“把”字被動句,結構比較簡單,只有例(6)“把”字被動句的謂語是連動結構,稍有復雜,在筆者考察的文獻中只有1例?!鞍选弊直粍泳渲^語動詞前后成分以及謂語和賓語的復雜化,是其句式豐富化和精密化的標志,但在近代漢語“把”字被動句上卻未明確體現。這說明,“把”字被動句產生后并沒有進一步精密化的發展,其結構較為單一。
據筆者考察,“把”字被動句在近代漢語時期并不普遍,其用例主要集中于具有方言背景的文獻中,如《醒世恒言》(2例)、《金瓶梅》(2例)、《型世言》(3例)和《醒世姻緣傳》(1例)。馮夢龍的《醒世恒言》大致反映的是江淮、吳方言;《金瓶梅》一般認為是以山東方言為基礎寫的,其中也有少量其他方言的成分;陸人龍的《型世言》用明代白話寫成,帶有吳語的成分;《醒世姻緣傳》是用地道的山東話寫的。我們大致可以這樣認為,“把”字句表示被動在近代漢語時期一般較常見于具有山東、江淮、吳方言色彩的文獻中,其使用范圍受限,可能,自產生之初就已初具方言色彩。
清代,《醒世姻緣傳》中出現1例“把”字被動句后,《儒林外史》《紅樓夢》《兒女英雄傳》《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中均未見“把”字句表示被動的用例。
二、“把”字句表示被動的來源
“把”字句表示被動出現在元代,是怎樣演變而來的呢?筆者認為,首先“把”獲得“給予”義,其次“把”的給予義用于“把+N+VP”結構,這種句式結構先發展為使役句,再由使役句發展為被動旬。
表示被動的“把”由動詞“給予”義發展而來,而“把”的給予義的獲得可分為三個階段。宋代始,“把”的“持、拿”義動詞和給予動詞“與”共現于同一句中,構成“把+直接賓語+與+間接賓語”結構,是“把”由“持、拿”義向給予動詞發展的第一階段。見下例:
(1)寶公把粟與雞,呼朱朱,時人莫解。(《太平廣記》卷九〇)
(2)若他人則零亂錢一堆,未經數,便把一條索與之,亦無由得串得。(《朱子語類》卷二七)
(3)武松在東平府監中,人都知道他是條好漢,因此押牢禁子都不要他一文錢,到把酒食與他吃。(《金瓶梅》一〇回)
近代漢語時期,“把”在連動結構中已演變成為引進受事成分為主要功能的介詞了。上文例(1)至(3)的“把”既可理解為連動結構中的“持、拿”義動詞,也可理解為狀中結構中引進受事成分的介詞。筆者更傾向于前者,因為自宋始,“把與”連用見于句中,正是由于“把”后的賓語提前所致。
宋代以降,“把與”連用常見于句中,如:
(4)譬之水,也有把與人少者,有把與人多者。(《朱子語類》卷三二)
(5)那廝吃了一暴,只得懷里取出一個紙裹兒,口里兀自道:“教我把與小娘子,又不教把與你,你卻打我則甚!”(《簡帖和尚》)
(6)怎生能夠得這水去把與娘吃?(《水滸全傳》四三回)
“把+直接賓語+與+間接賓語”結構中,“把”的賓語提前,使“把”和“與”靠攏,是“把”由動詞“持、拿”義向給予義發展的第二階段,也是最為關鍵的階段。如上例(4)至(6),“把”的賓語提前,“把”和“與”相鄰,使得“把”后失去了關涉的對象,“把”的意義變得不那么重要。當本應提前的“把”的賓語不再出現,只有說話人雙方明白,如例(5),“把”的意義就更虛了,而“與”的語義則凸顯。
“把與”經常連用,“把”逐漸處于輔助的地位。在“與”的語義優勢下,“把”不僅“持拿”義盡失,而且受到“與”的“給予”義影響,詞義發生傾斜。這種“一詞受到和它相關的另一個詞的某個義位的牽連帶動而發生的詞義衍生”。即“組合同化”。即“把”和“與”經常連用、接觸頻繁,使得“把”逐漸衍生出跟“與”的“給予”動詞義相同的義項,這是“把”由動詞“持拿”義向給予義發展的第三階段。于是,“把”的“給予”動詞義產生了。
關鍵詞明清俗語辭書及其所錄俗語詞研究俗語詞研究成績
關于漢語史的分期,目前學界比較公認的是分成上古漢語、中古漢語和近代漢語。近代漢語階段,口語發展十分迅速,古人在各種書面文獻中記錄了相當多的口語材料,也做了一些口語詞語詮釋的工作。但從總體上來看,這些材料和相關詮釋工作并沒有引起訓詁學家們應有的重視。一直到二十世紀,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和蔣禮鴻《敦煌變文字義通釋》的出版,才表明近代漢語詞匯研究有了突破性的發展。二十世紀最后的二十多年一直到現在,近代漢語研究發展得異常迅猛,各方面的研究開展得如火如荼,不論是在研究材料的開拓還是在研究方法、研究理論等方面,都取得了豐富的成果。現在我們讀到的曾昭聰教授的新著《明清俗語辭書及其所錄俗語詞研究》就是近代漢語俗語詞研究的重要成果。
《明清俗語辭書及其所錄俗語詞研究》(以下簡稱《研究》),2015年9月由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該書除緒論、結語、主要引用語料與參考文獻之外,共分十章,44萬余字。作為近代漢語俗語詞研究的新成果,該書分量十足,其研究內容及所取得的成績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 關注文獻材料的開掘,拓寬了近代漢語詞匯研究的領域
中國古代有編寫方言俗語辭書的優良傳統。西漢揚雄所撰《方言》是最早記錄方言詞的著作,東漢服虔的《通俗文》則是第一部記錄并詮釋俗語的著作。受二書影響,歷代從事方言俗語詞匯記錄與研究工作的人不少。到了明清民國時期,尤其是清代,編纂各種方言俗語辭書蔚然成風,出現了大批俗語辭書?!八^明清俗語辭書,其范圍可以認定為明清時期(兼及民國)編纂的記錄并詮釋較通行的一般性的漢語方言俗語或俗語詞的辭書。”(《研究》: 4)日本已故著名漢學家長澤規矩于1974年輯集俗語辭書二十種,名為《明清俗語辭書集成》(以下簡稱《集成》),由日本汲古書院影印出版。在《集成》出版之前,商務印書館已先后排印出版了《恒言錄恒言廣證》(1958年)、《通俗編(附直語補證)》(1958年)、《〈邇言〉等五種》(1959年)。在《集成》之后中華書局亦排印出版了《稱謂錄親屬記》(1996年)、《通俗常言疏證》(2000年)、《通俗編(附直語補證)》(2013)等。
雖然近代漢語研究已有不少成果,研究的語料已非常廣泛,但還有很多材料可以進一步挖掘。明清俗語辭書就是一座有待大力挖掘的富礦,但是,學界相關研究成果非常少,《研究》之前學界尚沒有關于明清俗語辭書研究的專著。其主要原因,一是學界往往只注意到明清俗語辭書的不足而對其重要性與價值尚缺乏足夠的認識;二是明清俗語辭書中的絕大多數著作還沒有排印本,只有影印本,且影印本印數較少,這對于相關研究的推廣也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由于明清俗語辭書數量較多,《研究》以《集成》和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排印本中所收錄的辭書及這些辭書所收錄的俗語詞為主要研究對象?!堆芯俊返哪康氖菍γ髑逅渍Z辭書及其所錄俗語詞進行較為全面、系統的研究。因此,從研究材料的角度來說,《研究》關注文獻材料的開掘,拓寬了近代漢語詞匯研究的領域。
二、 進行辭書學方面的研究,有助于辭書史
研究與當代語文辭書編纂
辭書學作為一門學科的觀點已經得到了學界的廣泛認同,明清俗語辭書毫無疑問屬于辭書學的研究范圍?!堆芯俊芬悦髑逅渍Z辭書為研究對象,自然與辭書史關系密切。該書的相關研究主要表現在:
(一) 明清俗語辭書編纂體例的研究。《研究》指出,明清俗語辭書的編纂不僅僅是為了“尋找俗語俗字的出處或最早用例”,其編纂目的一是探求詞的得名之由,揭示詞的最早用例;二是有意記錄方言俗語,并做深入考證;三是為方便相關人士查檢俗語。這就扭轉了學界原來鄙薄明清俗語辭書的觀點。從詞目收錄來看,明清俗語辭書收錄詞目的特點一是“字”“詞”“語”兼收,二是“詞”“語”為主,“詞”占重頭。以此為出發點,《研究》進一步對辭書編纂中“語詞兼收”與“語詞分立”做了思考,認為二者是可以并存的,明清俗語辭書的“語詞兼收”現象不能簡單地判為不足。從釋詞來看,《研究》將明清俗語辭書的釋詞特點歸結為兩個方面,一是以書證為主,或無釋義,體現辭書編纂的“原則中心論”; 二是結合民
俗文化、文化史進行釋詞,體現了語言史與文化史相結合的精神?!堆芯俊芬部陀^總結了明清俗語辭書在編纂體例與文獻書證方面的不足。該書的相關研究可以為當代語文辭書的編纂提供一定的參考。